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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那心跳所传达的

6.那心跳所传达的

贝蒂知道自己在一条陌生而危险的道路上。

像是年轻的姑娘为了与自己的爱人在一起而走上一条明知危险的道路,贝蒂为了逃离那个可怕的坟墓般的地方,像那些年轻的姑娘一样,哪怕会被火焰烧掉翅膀还是义无反顾的朝着火光扑去。

贝蒂在那座河边的山上思考了一整夜,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从营地逃了过来,一开始是因为看见头顶那块巨石而感到害怕,后来是发现自己似乎没被任何人注意到,她一路狂奔,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是从哪里来的。

“不可能就这样跑掉的。”贝蒂告诉自己。

西蒙不可能不来找自己,而自己也不可能从他手中逃脱。

贝蒂见过西蒙如何抓回逃兵,也见过他如何处置他们。他总是能抓住他们的弱点,然后用最锋利的钩子刺进去,把他们的一切从身体里勾出来,他懂得如何给人施以绝望,更懂得如何利用这种绝望。

即便说他就是死神也不为过。

现在世人皆知,王国的武官全然无用,尽是些受文官摆布的废物,之前有个跟随过伍德的老将军还算说的上话,但那位对贝蒂还不错的老先生不久前被刺杀了,真正聪明的人都说毫无疑问这就是西蒙登上顶峰的最后一步,一等文官全都是西蒙的人,而他自己稳坐在二等的位置上,大多数人只知道他是个很容易冲动的人,觉得他是个很有能力但不渴求权利的人,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因为他既没有过大举动,也没有怎么露过脸。

其他人也许不知道,贝蒂深深明白他的恐怖。他不需要动用暴力,他只需坐着,双目张开,便能吓得人瑟瑟发抖。沉默寡言的人有时会给人一种不错的第一印象,因为他们大多都很害羞,友善,往往就算无聊也绝不是坏人。西蒙则全然不同,他是属于那种标准的沉默寡言者,即便是与最亲近的人(比如他的学生)他也不会有玩笑之类的话,然而他的内心蕴藏着最深的邪恶。

任何人心中都会有邪恶的一面,只是或强或弱的问题,人们都会将其隐藏,虽然人们都会试图隐藏甚至改变,但还是难免露出一些自己的阴暗一面。就好比贝蒂的哥哥,他装作关心贝蒂的样子其实只是想让贝蒂加深对西蒙的恨意,不是说他丝毫不关心贝蒂的处境,只不过肯定没有他所表现的那么强烈,而公主有时也会掩饰不住自己的愚蠢。这是常见的问题,贝蒂不是傻瓜,稍稍有些迹象,她相信自己也能看出些东西,她是有些嘴笨,而且有很多东西在她的位置上不该说出口,但毫无疑问她看到很多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西蒙是多么可怕,除她以外其他人根本无法想象。因为他的可怕之处不在于人们所见到的那些。

贝蒂明白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夸大了,毕竟西蒙不像传统意义上的那些坏丈夫,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甚至还为了她跟一个小角色打了一架,而且每个月都会跟她出去。尽管如此,西蒙毫无疑问令她遭受了远比普通的身体上,心理上的伤害更为可怕的东西。

这么说是否太过矫情。

贝蒂爱上了自己的丈夫,深深地为西蒙.贝利特着迷。无始无终的恋情,还有更为伤人的事吗?

不知道西蒙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的所作所为令贝蒂既敬佩又向往,而他自己却像无心的雕像永远离她远远的,不说一句话,只是站着。

如果西蒙真的是有意令她坠入现在的深渊,那他恐怕只能是恶魔了。

贝蒂会隐藏自己的这种感情,每当有人问起时,她也都会装作是对自己的婚姻感到无聊。

然而连贝蒂都觉得可怕,任何人都会觉得她讨厌这段婚姻,连他自己一开始也以为的确是这样没错,这五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事。与西蒙相处时总觉得紧张,担心自己做错什么,既担心会被觉得无聊,又担心会被觉得无知,既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明明是她自己想跟西蒙加近距离却因为各种顾虑总是只能跟他说些套话。

胆小,见识短浅,谈吐平庸,长相也不出彩。贝蒂在自己的畸恋中加深了自己的自卑心理,而她很明白自己肯定在某些方面过低估计自己了,但这并不是明白了就解决的问题。

毫无疑问,西蒙对她并不存在哪怕只是近似爱情的东西,他将她视为一个近似宠物的东西,也许这里说是女儿也许会更贴切,但是从贝蒂的角度来看两者没什么区别。

西蒙不讨厌贝蒂,他对待贝蒂大概就像是对待家人买回来的宠物狗.

首先不是自己的狗没有多深的感情,另外也将她视为家庭的一份子。在空闲时也会跟她聊上两句,甚至会给她读读书,会带她去散步,会在她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时为她打抱不平。如果说她真的是一只‘家人买回来的狗’那么这甚至可以成为美谈。先是感觉可有可无,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产生了一些感情,后来又变得习惯她的存在了。

但这并不是贝蒂想要的。

她在渴求爱情,像深海干涸后的鱼,像太阳坠落后的向日葵。

她不只希望在他喝醉时才有被他拥抱的机会,更不希望只有在他心血来潮时才能有接受他的吻的机会。

贝蒂菲斯在渴求爱情,这种无望的渴求带给她恐惧,也许就是这种恐惧让她逃离了那里,将自己的骑士留给公主,至少她在反派中是较为善良的一个。

正因如此,她并不打算回去,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这么逃掉,但她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继续留下来,只有让自己更加扭曲,与其让那莫名其妙的畸恋继续蚕食自己的内心,还不如尽早消失。

贝蒂躺在星空之下,与远处的黑暗相互眺望。

空气很是潮湿,地面有些软,大概等她再起身时身上已经沾满了泥土。这副样子被西蒙看到,他会怎么说呢?

既然如此,那就不回去了。贝蒂想到。

她闭上眼让睡眠带走她纷乱的思绪和过往。

因为并不认识路,第二天,贝蒂在山里转了一段时间,看到有城镇后就直接走了过去,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正要去的事多里芬。她小时候就是跟母亲住在多里芬,如果到多里芬的话的确是很方便,但被认出或找到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大了。

不管这些那些的了。

贝蒂走到大道上,此时正是外地商人人进城的时间。

“小姑娘,你挡住我的路啦。”一位年纪稍长的老商人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老人赶着一个很大的马车,看不出带着什么货物,像是刚遇到什么喜事了,心情很不错,脸上挂着微笑。

贝蒂赶忙让出道路。

“早上好,老伯。”她说到。

“嗯呐,你好。”

“您今天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吗?”贝蒂开口说道,她感觉自己大概是心情不错,很想找人聊聊天。

“刚出门就看到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不算好事吗?”老商人说。

贝蒂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是该表示感谢还是该将他的话理解为玩笑。

“我不是什么小姑娘了,今年过完就三十了。”

“那也还是小姑娘嘛。”老商人哈哈大笑,很快就赶着车走到她前边去了。

贝蒂跟过路的人打着招呼,人们看到她都很热情,除了一些年轻的男孩会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每个人都会跟她聊上两句。

贝蒂做着当年还是小孩是才会做的事,她冲每一个人微笑,与友好的人握手哪怕他只是个乞丐,她又脱下自己的鞋子,踏在草地上,哼着歌,保持着跟身边的小蚂蚁一样的速度前进。

“小姑娘,你为什么一个人在城外啊?”有些人会来问她这样的问题。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就不回答。

“女士,你要我载你一程吗?”也有人这样善意地问道。

但她也一律谢绝,毕竟也许走到下一个城镇自己就又回到那个抑郁的地方,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也许只有片刻。

她跟路人们不断擦肩而过,尽力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因为大家看上去都是那么快乐。

人就是这样,有些人只要神赐予他们生命就足够他们为此高兴一百年左右了,但有些还需要神用各种财富供养着才肯稍稍露出违心的笑。

贝蒂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自由活动的玩偶,脱离了保护她操控她的线,像是获得了一种危险的快乐。心中充满了担忧与期待。

这让她想起了她小的时候,她还跟自己的母亲生活在一起,她因为身体不好经常呆在家里,但她却生性像‘狼’那边的孩子一样调皮,母亲在外出前总是提醒她不要做这,不要做那。

她经常不听母亲的话去到附近的谷堆里睡觉,还跟很大的牧羊犬打闹,她那时心中也是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各种想法。

自己从那时起就再也没长大过吧,贝蒂想。

无论是在父亲家里还是在西蒙家里她都感觉自己并非自己,在她童年时,人与人是不能分出谁高谁低的,她就像所有东西一样享有生命。然而在父亲和西蒙面前,她似乎又感觉到认识分为高低的,像他们这些一直在努力奋斗,最终凭借着过人的头脑,人格魅力,知识,胆识等等,取得旁人无法想象的成就的人才是真正的拥有生命的人。

这么多年来,贝蒂一直这么觉得

但就是在今天,眼前的一切又变得不同了,变成了原本的美好的样子。

走了一段时间,一个人从旁边的小路绕了过来,跟贝蒂以同样的速度向同一个方向前进。

“你好。”那是一个看上去应该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她皱着眉头,手里提着一篮东西,贝蒂冲她打招呼。

“有什么事吗?”女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并没有。”贝蒂微笑道。

女孩充满警戒的点了点头。

“前面是多里芬吗?”过了一会儿,女孩问道。

她的语气不大友善,但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贝蒂没有太在意。

“是啊。不过都已经快要到了,如果不是的话你要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原路返回就是了。”女孩说。

“你是要进城买东西?”贝蒂问道。

那女孩稍稍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贝蒂大致看了一眼女孩,与贝蒂不同,大概很快就会长成很有气质的美女,只是看上去有些阴沉,头发也有点乱。

“阿姨”女孩像是下定了决心,咬了下嘴唇,用黑色的眼睛看着贝蒂,让贝蒂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嗯,怎么了。”

“你是多里芬人吗?”女孩低着头说。

“嗯,我大概算是吧。”贝蒂觉得这个女孩有一种魔性,跟她说话让人有些慌张。

“大概算是?什么意思?”女孩又皱了一下眉头。

贝蒂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话惹她生气了,但心里还是一紧。

“我在小时候住在那儿,不过我既不出生在那儿,现在也很久没回去了。”

女孩‘嗯’了一声。

“阿姨你为什么在这儿自己赶路?”

“我跟丈夫走散了。”贝蒂说,这不是谎言,现在让她走回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了。“那你呢?”

“我…”女孩犹豫了一下,“阿姨,你能帮帮我吗?”

贝蒂心头突然有什么东西颤抖了一下,也许是因为突然发现女孩的眼睛有红肿的痕迹,或者是因为因为女孩含着泪光的眼睛太过美丽,也许是因为女孩略带哭腔的请求让人心碎。

“嗯,帮什么呢?”贝蒂说到,心跳渐渐加速。

“我…,阿姨你是好人吧。”女孩的话语中充满单纯的感觉。

“怎么说呢?”贝蒂说“应该说至少不坏吧。”

女孩停了下来,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看上去很有决心。

“其实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从家里,从艾普西隆,你知道吗?艾普西隆。”女孩说。

“嗯,你继续吧。”贝蒂站在女孩身边,把手放在她肩膀上。

“我走了很多天了,有将近十天了吧。但是没办法,他们不让我出来,他们要让菲力自己一个人死在那里,一个人也不愿意去看他,让我改嫁,让我忘了他,我怎么能忘呢,这怎么能忘呢。”

女孩说的话根本听不懂,贝蒂只能从她的话中自己整理出来事情的经过。

在听她说话的过程中,贝蒂的心砰砰的跳着,一刻也不消停。

到底是为什么呢?

贝蒂自己很清楚。

我活着,我活着,我活着。

心跳的频率在精准的表达着这同一条信息。

有人需要我,我还活着。

时隔多年,她的心又这样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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